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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轻寒细雨
--  发布时间:2013-6-16 8:56:28
--  过客试杀
(1)
    十九年前,我在语文课上写了篇作文《一双红鞋垫》,得到语文老师的表扬,在他所教的几个班级中作为范文朗读。他说“有很深的感情,读来很动人。”从此我对这名老师一直很尊重,他透过作文读出了我的内心。那篇作文的主角是姥姥。

    那双红鞋垫最终不知所终,或许是被小弟调皮,拿着与邻居的孩子玩耍去了。或许是母亲粗心,随手不知扔到哪里。而我,再不能奢望姥姥她为我做上一双鞋垫。


    (2)
    四至八岁是在姥姥家度过的。据说我奶奶看到母亲生下个女儿,很不高兴。开始时有太婆拉扯着我。四岁后,太婆去世,我就被送到姥姥家。

    真是的太小了吧,许许多多的事情根本就记不清楚。只记得右手烫出那个大疤瘌时,乡下缺药,姥姥抱着我去村上有孩子的舅妈家讨奶水,擦在伤处。闻着她身上的汗味,听着她哼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感受着她平稳地跨过那些水沟,坑洼,我身上的伤痛仿佛并不存在,一会儿就睡着了。半夜里,痛醒的时候,姥姥就偷偷地拿一个鸡蛋,用勺子架在麦草上煎着。躺在姥姥的怀里,吃着香香的鸡蛋。头顶的星光,身边的微风,田里的虫鸣,成为成年后无数次梦的内容。

    青春期,开始叛逆。每每跟母亲顶完嘴,总是会摞下一句:“去姥姥家了”然后扬长而去。从进门开始,那个白净的小老太太就不再镇定地坐在门口抽烟,总是不停地问着姥爷,“今天做点什么给娇儿吃啊?做南瓜烙饼好不好啊?要不你去买点小鱼?”姥爷总是被她问得团团乱转,因为她好像有无数的好吃的要做给我吃,却又不敢确定我到底喜欢吃哪一种。

    我喜欢看着她的样子,微白的头发伏贴的在脑后挽一个髻,整洁的白布小褂,小脚上着一双青色的圆口布鞋,在小院里转着,打量着有什么东西可以摘下来做给她调皮的外孙女饱饱口福。总是不忍心看她为这种问题为难很久,如果是夏季,我会选南瓜烙饼。她烙的南瓜烙饼香而嫩比母亲的手艺好得太多。

    她乐呵呵地去小院的墙角摘嫩嫩的青南瓜,姥爷站在厨房门口心疼地叫“那个还没长成哩,捡那长成地”。“长成地不好吃,这个水多。”原来这就是南瓜烙饼好吃的原因啊。

    夏至时,毛毛叫着要吃南瓜烙饼,我走了三个菜场,没有买到那种青青的,比拳头大一些,水水的小南瓜。我蹲在人来人往的路边不顾形像地哭泣,这个世界,再也没有那么好吃的南瓜烙饼。

    (3)
    初一的冬天,每天的训练时间变得更多,更长。穿着单球鞋,训练完的脚汗就跟刀子似的,咬脚。脚上的冻疮连着长了好几个。晚上洗脚时被她发现了,把我的脚搂在怀里摸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个星期再去的时候,她像变戏法似的,拿了一双大红的鞋垫给我,眼睛里是满满的骄傲。“娇儿,看我做得好看不好看?”当然好看,我这么乖巧的孩子哪里舍得伤她的心。回到家里,把鞋垫丢给了母亲。

    母亲问“哪里来的”
    “姥姥做的”
    “瞎说,你姥姥一辈子什么时候做过针线活?”


    (4)
    我长大了,她老了。

    大舅舅与姥爷大吵一顿后离家出走二十年,小舅舅年近不惑才刚找个媳妇,姥爷整日沉迷于麻将。
    母亲说她整日地坐在小院门口,抽烟,不说话。
    接她到母亲家里小过,开始她还来三五天。后来再去接她,她就不来了,说舍不得家里的鸡,怕被别人捉去吃了。


    她唯一的慰藉也许就是小姨。小姨住得近,每天去帮她收拾屋子,洗洗衣服。当初小姨私奔,姥爷说要捉回来打死。她死死地护着小姨,自己被姥爷打了个半死。

    (5)
    毛毛出生了,她当了太奶奶。托小舅给毛毛带了一百块的见面礼。

    毛毛长到三岁时,我带着孩子和老公一起去看她。走到那熟悉的村庄,熟悉的路口。那低矮的房门口有团小小的身影。我的姥姥她真的老了。老到只有自己守着寂寞,老到只能守望着孩子们回来的路。
    她又是那样慌乱,挪着小脚开始忙着收拾屋子,嘀咕着小姨怎么这几天不来,屋子乱成这样。又摸着自己的头发,问我是不是头发快掉光了。

    毛毛上了大班后,我尽可能多地回老家。每次去看她时她都坐在小房子门口,默默地抽烟。
    大舅舅依然没有回来,小舅妈嫌生活得不如意,总是会借故吵闹。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为她整理一下屋子,为她买几件衣服。


    (6)
    去年圣诞节,正和朋友逛街。接到小舅的电话,说姥姥病重住院,说大舅已经买好车票,从新疆往回赶。我提心吊胆地等了几天。我不相信她会这么快离开我。

    大舅舅到家了。她的病情慢慢好转。

    过年时回家,母亲说她已经不认得好些亲属,不能起床,吃饭喝水都要姥爷喂着。

    又去看她。小房子里光线不好,她靠着床边坐着,喝着大舅给她喂的水。

    母亲说她基本已经不能动弹,所有的一切都靠别人伺候。我凑到她的跟前,摸着她的手。松松的,软软的。还是我记忆里的感觉。当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赖在她的小屋里,一直到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她也许撑不了多久。

    (7)
    清明节的第二天傍晚,电话响了,又是小舅。这一天真的来了。

    父亲说:如果真忙,就别回来了。“
    可是,我怎么能不去?
    姥姥,等着我,等着我回来看你最后一眼。


    火车转汽车,转三轮车,最后步行。远远的,那挂着的大白花刺痛了我的心。姥姥,这些白花是这一世人们送你的唯一的花吗?

    家里人专门等着我回来看她最后一眼。揭在盖在她脸上的黄纸,那清秀的脸庞依然那么安详。我跟着车子去了火葬场。看着她变成一缕清烟,一捧灰尘。

    九号,是风俗的哭丧的日子。她八十二岁,在老家也算得上喜丧。我坐在她的小屋前,听着前面的唢那声,哭喊声。

    (8)
    四月九号,也是山水传统的聚会日子。老度打来电话,叫嚷着他与好空和老爹相聚的欢乐。这傻子,在一阵一阵的絮叨与欢笑后,想起问我“你在干吗呢?”
    “姥姥没了,我回老家送她。”
    傻子在一连串的对不起后匆匆挂了电话。


    哭与笑充实原本无聊的人生。姥姥这一生,该哭的太多,而笑却太少太少。她是那么慈爱的小老太太,如果知道你曾经带给我的那么多欢笑,她一定会笑得很开心。

    人生由无数的缘份组成。
    今生有缘,她是我的姥姥,给了我那么多的爱与温暖。
    今生有缘,认识你们,爱上你们,得到了那么多的情和慰藉。
    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