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淡然。
二)
生活是一架机器,完美而视若罔闻的自顾自运行着,偶尔有些任性也很懂得自我调适。当然不会象我。只会开开停停。每天虽然是忙忙碌碌,上窜下跳。偶尔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还不是一样。飕的一声,日夜交替,白驹过隙。
除了人,装载最多的就是物了。可能前一秒进去的还是宝,下一秒就是垃圾了。当然这些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唯一的任务是运送而已。
可我讨厌垃圾,也讨厌人。
偏除了她!
当然要做个有个性的电梯很不容易。
可我偏要!
三)
当然做什么事情总是要弄点花头出来,这样才有荣誉感的。
我开始折腾。折腾所有的人,当然不包括她。
譬如偶尔重重的停顿下。悬在半空中的滋味实在是很舒坦的。
譬如偶尔来个停电。黑漆漆的空间会将人所有的恐惧都放大无数倍。
譬如慢腾腾的上楼。人的耐性总是浅薄的,不是吗?
四)
她是极自恋的,这是我“挖坟”挖出来的。
她喜欢在电梯行进过程中,不断地在镜子里打量自己,从脸蛋到首饰,从衣服到鞋子。然后自信满满的走出电梯。出门的刹那,她的高跟鞋用力的跺了下。我晃了几秒钟。
哪准有10公分!
五)
努力工作着的我也还是有休息时间的。或者说我一直在休息,在停顿的时候。在半夜人们都睡着的时候。
区别在于我总是站着睡,也无需闭上眼睛。人们来来去去川流不息,他们其实不知道,那被践踏的是我的心。
当然也有些例外。我时常要从梦中醒来继续我的工作。
夜半的时候,有醉汉、有落魄的人、有迟归的游子他们都会要我敞开我温暖的心。
然而他们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仅仅是维系我的工作。天赋的工作。
当然也有她。她总是在周末很晚的时候打扰我。
那个时候,一切都很安静,她闭着眼,任由我放肆的打量。我知道她很疲惫。她靠着我,看上去那么的柔弱。
可为什么她走出门的时候。总要用力的跺一下。
她难道不知道我的心被吵醒了,又被刺疼了。
走道上的灯总是那么阴暗,而我的心多么的亮堂,可她为什么不多停留一会?
六)
我知道我这么想的时候,大约已经得病了。人们总是称呼这样的病叫“相思”,可对于我只能叫“寂寞”。
即便所有的人把我的心塞得慢慢的。依旧还是寂寞。人们总是如潮水一般的来了又去。
有时想如果这栋大楼有两部电梯,我就有个伴了,可以说说话。解个闷。
可惜,这里只有我以及我的心,还有在楼道里自由穿梭的风。
七)
漫长的等待是总不会让人白白的消耗的。
她又在半夜的时候惊醒了沉睡中的我。
只是这一次。她喝的醉醺醺的。朝我走来的时候,歪歪扭扭的身子,乱糟糟的外套,盘着整齐的头发披散了下来 。
她是一路依着墙慢慢的挪过来的。我看着她走过来,心疼。
该死的看门人今天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如果她在,会扶她一把吧。
如果我能扶她。。。。。。
可我不能!
我只能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走过来。明明数米的距离,却如此漫长而忐忑不安。
终于她安全的到达了我的怀抱。我用心营造的温暖空间。我调节好最柔和的灯光,递送最舒适的空气,调节了恰当的温度。慢慢而又平缓的关上门,送她去她的目的地。
我以为一切都会如常。
她却在门关上后几秒钟,失声大哭起来。我有些手足无措。缓缓地停了下来。
我知道她只是想哭一下。在这样一个密闭的空间。这并不意味什么不是?
但是却是在我心里。我有些得意,是我,在这样的时候,静静的陪在她身边。仅仅是我而已。
我知道她是一个人住的。家这个词对我来说很陌生。我只知道没有人陪伴会很孤单。尤其她那么的娇小可人。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由嚎啕大哭转为啜泣。最后眼泪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有些红肿的眼睛证明她之前曾如此的失态。她依旧习惯性的去照照自己的倒影。修正自己的服装。但是那表情真的很苍白。我突然想逗逗她开心。让她笑笑。单纯的笑笑。
我开始慢慢的调整上升速度,然后上上下下挪动着我已经不再年轻的心,略为快速的。
我以为她会开心的,会咯咯的笑的。可是她除了拼命抓住扶手,就剩下喊叫。大声地,激烈的,凄厉的,夹杂着眼泪的叫喊,一脸惊恐无以名状。
我想告诉她,我并不会伤害她,也不想伤害她!
我只想让她快乐。可为什么会有眼泪?她害怕我吗?
我的心在这样的叫喊中慌乱失措。
我慢慢的减缓速度,一点点的。挪动到她去的那个楼层,打开门,让她离开。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的逃走。如此狼狈的。
而我除了关上我的心,回去休息之外,还能说些什么?
八)
她终于不再出现。
据说自此以后她一直走楼梯,白天,夜里。这些道听途说传入我耳朵的时候,心还是疼得,细微的。
多么想她再用力的跺一下高跟鞋。即便那样会让我晃一会。
即便那足足有10公分。
我是悔恨的。我也是懊恼得。
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能告诉她。
为什么我的心只能静静的对着夜诉说。
某一个夜里。我让自己死了。
因她昨儿个趁我打盹的时候搬走了。
看门人看着磨损了的揽绳。仅叹了口气。
没多久,一颗崭新的光亮的心又承载着无数人上上下下。而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我的故事,我的秘密。我的承诺。
尾声)
我做了个梦。
梦里我还很小。被关在电梯里度过了一个下午 。
妈妈把我从电梯里抱出来的时候。我在电梯里睡得很熟。
妈妈问我害怕吗?
其实我一点都不怕,因为电梯一直在陪我玩。
它说它最拿手的本事就是上上下下。我平躺着,舒坦极了的。我还想拉着妈妈试试,
妈妈说我大约是被吓坏了。
可我知道,它真的陪着我,而且它也答应了要一直陪我玩,虽然它没有亲口告诉我。
但我相信它决不会伤害我。
妈妈抱我离开的时候,我看到它不断开启又闭合的门。我知道它在说什么。
我只是朝它挥挥手。轻轻说了声,明儿见。
可我却把这个约定弄丢了。
不知道丢在记忆的那个角落。
任雨打风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