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人有着尖锐的下颌,脸色是极其苍白的。四周是死一般的黑,只远处传来几声鸟的哀鸣,两支大红的蜡烛燃了几近一半,黄铜扭花掐金丝的烛台在这样夜晚也特别沉默。
坐得久了,腰身有些微的酸痛。忽然想起三年前乞巧节的夜晚。那时正是最好的年华,少女所有的梦想与憧憬都在里面。乡里人都说,只要乞巧节这天能到城西的月老庙里诚心许愿,来年的愿望必定会实现。
已到许婚的年龄,邻近各家的小伙子们都争着请张、李两大媒婆来说媒,母亲总是欣慰的说自家女儿长得就像三月的桃花一样,那时的母亲一定想不到自己的女儿有被休回家的一天。兰芝知道,像自家这样的家庭,女红针黹、琴棋书画自己一样不落下,是母亲与哥哥对自己的爱护了。所以,无论如何也得保养母亲的养育之恩。至少,以后得让哥哥最母亲好一点。
难道自古真是痴情女子负心郎!
暗黄的铜镜里飘摇的是一张眉目如画的脸盘,记得多少个早晨他总是爱抚的摸着兰芝的眉梢眼角,浓情蜜意地给自己画眉。在乞巧节的那晚,月老庙的黄花树下,惊鸿一瞥之后结下这段本以为是良缘的孽缘。
记得出嫁的那天,他坐在马鞍上的意气风发与母亲黯然神伤的脸。母亲曾问过自己,为何是他。
为何是他,不过是他给了自己一个以为永远不会醒的梦。
何种苦、何种委屈、何种落寞,只要他的心在,兰芝都能忍下去。三年,含辛茹苦的三年,织布机上耗费的日日月月,酒桌上觥筹交错中的婉转周旋,不过是为了你啊,仲卿。
涂满凤仙花汁的十个指甲依旧红得快滴出血来,在烛光的映照下耀耀生辉。还是那么美丽,兰芝嘲讽的笑着自己,以后的明媚鲜妍给谁看?指甲不经意地从眼角划过,多出一道凄厉的嫣红,兰芝心中的恨反复轻了点。
明天,就是自己与太守儿子大婚的好日子,也是他与秦罗敷的好日子。太守家本在城南,可是兰芝偏要从城西绕过去,要让他知道,他弃若敝履的别人偏偏视若珍宝,他恋恋不舍,孜孜不倦的富贵她一个媚笑就可手到擒来……
只是,还是恨啊,为何你要负我。
……
黄历上说宜婚嫁,早上一起来就闻喜鹊在门口叫个不停,果然是个好日子。焦仲卿身披大红喜服,上面用金线绣了并蹄莲图案,喻百年好合之意。后天即可偕同新婚妻子同赴潮州人县令。
娇妻在侧,功名有望,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在过月老庙时,偏偏遇到兰芝的大红花轿。只见那个身披喜服的少年,满面戚容仍难掩一身贵气,他旁边躺着好像熟睡了的兰芝。
那少年仿佛等了一久,也仿佛有话要和焦仲卿说,可是终究什么也没说就走了。焦仲卿慢慢抬起头,他自然知道那就是太守的儿子,望着少年交给自己的一方丝帕,上面绣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分明是自己三年前送给兰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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