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竟然有了动笔写些片断的念头。以此为记。 一 天,干冷干冷的。一夜之间,街上的灯光似乎多了些内容,灯光变幻的色彩除了七色外,一定还有些内容。 酒廊门口站着一个背着袋子、穿着红衣服、戴着红帽子、还留了雪白的大胡子的老人;圣诞树安静地矗立在广场上,足有三米高,上面挂满了圣诞雪人、袜子、帽子、铃铛…… 多了些内容,是节日的气氛。 早早地,岁月已从指间流走,握不住也留不住。 家永远是最温暖的地方。公路上空空荡荡的,如同这天气般清冷。车子的防震功能已不如从前,路面稍有些不平,也能感觉到它的颠扑。心里盘算着经济开支,咬牙间,凑合着再过一年吧。 天冷了,到外面吃顿火锅吧。 天冷了,早些回家抱着抱枕在沙发上看看足球、看看新闻吧。 天冷了,催促回家的理由多了。日子变得可以复杂,也可以简单,但绝对具体真实了。 二 一直生活在南方,四季分明的轮廓,就象与我一样老的老婆那一支描唇线的笔,只能对着镜子加工唇线轮廓。我,也只能用想象,给四季描摹它的轮廓。 老婆感冒快好时,我终于病倒。原来这病菌在快好的时候,才是传染性最强的时候。 人开始混沌。坐在家中沙发上,看着老婆拿抹布在我眼前转来转去搞清洁,手中拿着蓝威宝喷剂,很勤快的样子。 “喂,借移一下,我抹这里了。”老婆对我说。我呆坐不动,然后不耐烦对她说:“你能不能在我正坐在这里的时候,不要抹这个地方?” 老婆有洁癖,做事也喜欢从头到脚,从脚到头做个彻底。有始有终是她一惯的态度。她说:“你的态度让人失望,巍然不动象座山一样,我清洁家具你还要蛮不讲理。” “对,我是蛮不讲理。”我就喜欢这样坐着不动。我跟老婆较起劲来。心里争辩:巍然不动的山,不是一份凝重吗?但总不能否认地下的岩流奔腾吧? 老婆低低说声不可理喻,然后转过身去继续抹电视机,电话机,花瓶,饮水机,消毒柜…… 儿子拿来作业叫我签名,我拿过笔一挥而就。目光不经意看到前一页赫然有我的名字,前面两个字倒有点似曾相识,后面那个字就没有我的形神。 我看着儿子,问他:“你模仿我的签名?” 儿子回答:“是的。” “哦,模仿得不象嘛,前面两个字有点近似了,后面那个字一点都不象,下次不要再模仿,这样模仿别人的签名是错误的行为。” “知道了,爸爸,不过,我觉得你写的字象是糊乱写的一样,很难看。”儿子真诚地告诉我。 我看着他,若有所思。“爸爸不认真写字,我改过。”心里决定,下次签名时说什么也不能在儿子的作业上,用行书或者草书来签。 转头,看到老婆在那边冲着我狡黠微笑。见我转过头来时,冲我眨巴了一下眼。“不就是字写潦草了嘛,下次写端正就是,儿子,对不?”我满不在乎对儿子说,眼神却飘了一下老婆。然后站起身,回房间。 在房间门口,我转过头回看,老婆正在抹我刚才坐的地方。 她跟我一样老了。这是我关上房门时的心里掠过的念头。 三 听说北方下雪了。就不由自主想起江涛唱的那首歌《我的爱在雪里燃烧》。 怀念家乡的雪了。她说。 那今年我们一同去北方过年吧?我问。 你的皮肤受不了,会爆裂的。 无言;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年关了,需要办年货。她告诉我。 办什么年货? 腌制腊味。 我想吃上你亲手做的腊味。 是吗?她笑。那我给你邮寄过去? 我们能做一辈子的朋友吗? 她径自轻笑。 “有一天我发现下雪真好/满地是童话满地是歌谣/有一天我发现自己来的太早/投射在你的眼底忘记了思考/雪花在我的头顶上飘/分手的我们想起天荒地老/雪花在我们的故事里飘/点点滴滴都是你羞涩躲逃/我知道我的梦在雪里燃烧/背负着一种生命的煎熬/我知道我的爱在雪里燃烧/只怕牵动你的心跟我奔跑。” 镜花水月,美得不真实;痛,却来得明晰。 四 村头来了爆米花的师傅,还带着一个少年,少年的脸上也是黑黑的,象康巴汉子的脸。他们穿着早已无法分辩原色的衣服,但是那衣服上的炭灰很明显。 师傅,你们从什么地方来? 安徽。 安徽在什么地方? 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每年都被洪水淹一次,家乡有很多人下来,干些打棉被,爆米花……等等活计。你家要爆米花不? 一转身,我急急忙忙跑回家。 妈妈,我们家爆米花不? 不爆,不划算,爆一斤米,要给他们半斤米。 爆吧!那师傅的衣服象是好多天没洗了。 跑江湖的衣服都是那样的。 他们的脸也很黑。 母亲沉思良久,然后给了我三斤米。我跑得很急,到爆米花师傅前面,一边喘着气一边大声说,师傅,我家爆两斤。 师傅看着我的脸,似乎在我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什么也不说,摸摸我的头,接过我手上的米便转过身去。那混浊的目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我蹲围在烘烘的炭火堆旁,看着师傅不停地转动支在铁架上的米花筒。 米花爆好后,我接过师傅交给的米花。师傅说,孩子,你的脸有炭墨了,抹干净吧。 什么时候,我的脸沾上了炭墨? 天知道。 五 岁月的流声机,拂去厚积的尘。总会听见一些声音,在时空里来回;或者以永久的姿势沉默着。 粗糙的岁月,风霜刀剑划刻的纹理清晰可见。如同一张尘封的流声机唱片,唱针转动间,每一道声波振动都令它身不由己的起伏。 有时候,岁月很容易就让人上当,明明年少时的温情还在手里存着余温;今天却是善于玩弄一切功利的把戏。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一件违规的事?知不知道一笔数额很大的业务付款方式需要知会多少有关负责人才可以办理相关手续?你知不知道那笔业务的回款对我们公司的资金周转影响很大?知不和道你给公司带来多大的麻烦?如果还想要这份职位,你给我放规矩一点,没有谁罩得住你,否则你给我滚……重重地,把文案甩到工作台上。 谁也不知道,苍老的树木为什么要忠厚的记录岁月的年轮。或者,密密砸砸,圈圈的年轮昭示纠结的怪圈。 真挚,给了童年;警惕,给了中年。 六 星期天下午二点,儿子打电话说觉得无聊。一个七岁的孩子口里说无聊,听后让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决定,带他去“世界之窗”玩。 世界之窗是深圳特区浓缩景点之一,里面按比例缩建世界著名风景点,有埃菲尔铁塔、阿尔卑斯山滑雪场、狮身人面、金字塔…… 儿子尚小,喜欢的是坐电车,漂流,滑雪等项目。我与妻成了保姆,跟在儿子身后,妻的目光追随着儿子,我默不作声;左看右看。 妻问:你觉得不耐烦?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说什么? 妻哑然;我亦哑然。说什么呢? 妻的脸上开始浮起伤感,三个人的空气变得沉闷。内疚;我快步走到前面,领着妻与儿子这里看,那里跑,穿过丛林。妻的脸上慢慢的趋恬静;儿子也大声的笑,大声的叫。我的嘴角也微弯成新月,男人的嘴角象新月,蛮诗情画意的想象,不禁暗自得意。 步出世界之窗时,天色已微暗,向停车场走去。妻牵着儿子的手,我在后面亦步亦趋。 先生,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我看着眼前的女孩子,说是女孩子因为长相清丽,衣服简朴端庄,样子清纯可人。我停下脚步,问:有什么需要帮忙? 我肚饿,你有钱吗? 我在心里想:没准是被扒手给扒了钱包。于是说,有啊。便准备掏钱包,给她十元餐费。 你可以陪我吃饭吗? 哦。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一只流莺。我推搪说:下次吧。 妻回头看我,我快步走上去。妻问:怎么就拉后了? 没什么,碰到一只流莺,叫我给饭钱吃饭。 你还真的是笨。妻接着说:明知是这一类人,你还能停下来跟她说话,真是服了你。 我讪讪然说:看样子也不象,而且,第一句话也不象做那职业的人啊。 妻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目光看着我。 我拉着儿子的手往前走…… 七 没学会上网的时候,每天回家,开着电视,抱一本书,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许多时候,是看着看着,书歪一边,人睡着了。日子过得恬美舒适。 学会上网了。我为自己终于从躺着看文字到坐着看文字而沾沾自喜,总算是进化了。 但是,我怎么了? 以前看书,四周静悄悄的,书一页一页的翻过去,内容一点点的读进去。 现在看书,人浮躁了,总记挂着电脑,于是打开电脑,建一个文档名曰《读书笔记》,看到妙句,就把句子敲到读书笔记中。但是,很快地,眼睛就盯着IE,手移动着,点击,人就爬到网上了。 以前看书,看了,忘了;现在上网,看了,跃跃欲试,心动,手动,练笔了,写散文小说诗歌了。 昨天,我问朋友,你从哪抽时间来看书?我觉得自己没时间也没耐心看书了。 朋友说,睡觉前我总要看上几页。 我告诉他,我从躺着看书到坐着看书,以为自己进化了。 他接着我的话说:其实是悲哀。 我不免愕然,想起那一句话:两权相倾取其轻,两利相撞取其重! 八 有一个彼岸,当自己无力到达时,世界就象是一片汪洋,而我和陆地则生活在海底。当美丽的云彩飘过,我知道无法改变什么。 那么,凝望便成了唯一。凝望,飘过,悉数敛收眼底。如果眼睛千年不合,是否能存贮? 写句子的灵感,似乎裉去了温度。梦,也不像最初那样,与呼吸一样的频繁。 生活过得有些苍白,无梦无歌,无诗无酒。也罢,梦多为远别,纵歌又能如何?喧哗之后,死水的寂静又该是如何的压抑? “秋来也秋去,秋风教人掉眼泪。”叶倩文在酸楚地唱。韶华倾刻染寒霜,如同那一片秋叶,总是在风中飘零,然后便昭示一季的落红与飞絮的传言,纷纷焚毁。 错踪复杂的爱恨交缠,在浮光掠影的人间交织着矛盾和分裂。走过,看过,感受过,便以老气横秋姿势,目光越来越冷漠,神情越来越肃穆。人说,你老了。我和,是老了。 有点象哀鸣。如同碎片,总喜欢随风纷飞。 最近常常向往西部,向往那漫天飞卷的风沙。据说,还有双燕撞断墙殉情惨烈的爱情传说。 一片花絮,一道风景,一种点缀,便可成就一处风情。大漠,只需要风和沙,便是豪迈与沧桑。 昭华几度生辉?也傍长河睡?更见落日孤烟追,阴晴总相随。 跌坠的碎片,终难成章。 九 年关了,就快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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