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色已是傍晚,天边的一朵黑云飘来,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雨将会降临。
风聃站在竹林边,清风夹着细雨从竹林深处穿出来,打在脸上,凉嗖嗖地。凝神静听,只听得雨声沙沙。雨水不断地从他的发梢挂下来。他摸了摸背上的长剑,那冰凉的感觉仍然让他心疼。恍惚中,一只洁白的兔子遁入青幽的竹林。
已没有
时间去多想,眼下要找到客栈才行。
“小二,还有房间吗?”风聃站在山脚下的小客栈门前。
店小二用嘲讽的眼光打量了一下风聃,然后用阴阳怪气的声调说:“一两银子一个晚上,住不起可以走。”
风聃感觉血一下子涌上了脑子,他从褡裢中摸出一锭银子扔在了破旧的柜台上。店小二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接过了他的行李,点头哈腰地指引他上楼。
换了身干爽
衣服,叫了几个馒头,风聃就靠在床上发楞起来。他本是中原的大户人家的
孩子,长得不算英俊,但沉稳内敛。父辈做药材生意,本是安好的生活,却在几年前发生一场大的变故。
六月初三的晚上,风也是迟滞和粘稠的,带着阵阵的血腥味,一片腥红的粘稠,直流至院中的鱼池,池水染为鲜红。风聃站于院中,忘了流泪,乌鸦从黑暗的天空掠过,不留一些痕迹,如同这场杀戮,悄无声息。
2、
雨越来越大,木格窗棂发出呼呼的响声。风聃伸手去关窗的时候,就想起了冰玉阁的朱红门窗。
一卮酌坐在窗边,素白的纤手,端着一杯清酒。那酒杯上的青白花纹,如同她的人,冷艳孤傲。风聃定定地看着她,希望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一丝忧伤和不舍。可是,除了疏淡,更多的是冷漠,只有风聃从她的手中接过酒杯时,只感觉她的手指微微地轻颤了一下。
她一直如此,不动声色,若即若离。如雾中的一朵海棠,当要伸手去触及时,手背只能沾染些清晨的雾露,令人心中清淡,却又为这隐藏于背后的妖娆心动不已。
作别的时候,一卮酌把他送到城外。护城河边的柳枝到还是绿意盎然,风聃折了一枝柳,权当文人,赠柳道别。
一卮酌还是唇红齿白,一双星眸,却雾气弥漫。风聃心中一动,紧紧握住她的手:“酌儿,若我五年之内,没有学成绝世武功回家,你就不要等我了。
语落,一卮酌的眼中盈满泪水。
3、
一夜听残雨,红烛昏沉。风聃想着家仇,想着旧爱,一时心烦意乱。此番前去香雪谷,一切都末知,据说那鬼五子更是性情怪癖,一般人难以近身。想到此,顿是睡意全消,躺了半晌,索性起来练剑,那追风剑的剑花,一直跳跃到东窗发白。
天蒙蒙亮的时候,风聃就急急赶路了。一夜末眠,加上山路蜿蜒,,使得这个雾气迷蒙的早晨显得更加的鬼诡而苍凉。
脚步趔趄,雾气越来越重,使得人一时找不到了方向,恍惚中竟然是走入了密林深处。他
心中一急,脚下打滑,整个人都跌入谷底。一时天旋地转,使去了知觉。
恍惚中,鼻际有淡淡的暗香,顺着那暗香想要探寻出去的时候,那香味却若失去了踪迹。
风聃睁开眼睛,落入眼帘的是一片梅花海。粉白,绛紫,艳红,双蕊,单托,更有绿萼,蓝萼,漫天匝地,依枝傍树。风吹时,香风帘动,自成一番仙境。
一个老者蹲在他的面前,雪白的头发长及到地。奇怪的是他的皮肤,也是雪白无一丝血色,而他的笑容却是如此的慈爱。
“这位少侠,老夫谷中几十年如一日没有朋友光顾,今日你来,老夫心中甚慰啊!”
“那老先生为何孤独寄身于此?”
“说来话长,几十年前,我贪恋上乘武力,盗得一武书痴练,却不料惹祸上身,一家老小,全数丧命。”老者一口气说完,不禁老泪纵横。
“来,少侠,你我相见,算是有缘,我这里有一本武功秘籍,我传了于你,也了我一桩心愿。”
风聃正欲道谢,那老者已起身并丢下一句:“不卑不贱,善由心生,若如放下,心即成佛。”
说完,老者便消失在云雾之中。
“等一下,老先生!”风聃伸手欲抓住老者问个究竟,却发现手中抓空,睁眼一看,四顾无人。
原来只是南柯一梦。
纠蟠的梅树底下,赫然一座旧坟,蒿草已经长及半人高,洁白的梅花籁籁落下。
风聃扒开蒿草,大惊,竟是无字碑文。
4、
江南,香雪谷。
依旧是梅香阵阵,雪落、花开。
世上已然是杏花烟雨的时候,这里的梅花还会梅开二度。一季又一季的轮回,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风聃已然在这里生活了五年。除了练武,打理那些梅花,他还在院子里种上了红枫。秋天,落花已作风前舞的时候,晓来的庭院却是一半残红。
这里,剑气、红枫,梅雪,涌起了一个又一个关于香雪谷的美丽传说。
十二月初三,他背着长剑悄然下了山。世事沧桑,他的两鬓居然出现了丝丝的灰白。
杀戮、流血,他疯狂地厮杀着。如同几年前,那鱼池发红的水,漫进了他的眼睛。
当剑从仇家女儿幼小的胸膛拨出来的时候,他一阵反胃,差点吐了出来。
冰玉阁的朱红门窗,已经陈旧破落,廊桥边的菊花已褪了残颜。第一朵初雪飘下来的时候,风聃得到了消息:仇家知道他会来报仇,绑票了一卮酌,万般欺凌。一卮酌为保贞洁,跳井自尽。
风聃回到香雪谷,雪花已覆盖了梅林。只有那些盘结的梅干,曲折地伸向灰暗的天空。天空被刺疼,雪变成了雪雨。
他扒开无字的墓碑,上面骇然写着: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一念悟,前尘往事烟消云散。
风聃感觉胸口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拿起长剑,刎向自己的脖子,鲜血,染红了墓碑,更在白雪上抹下凄怆斑斓的红。
如那把桃花扇,任由血枯血涩,无人知晓。只有那梅花,仍然繁盛如雪,疏影横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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