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声一响、再响。
第一响是刀出鞘,第二响是刀破空。
出鞘的声音很轻,轻的像一片秋叶在风中飘落。
破空的声音很犀利,如千钧巨石疾坠。
于是,他死了。
他至死不知道谁杀了他,他没来得及拔剑,甚至没来得及转身。
他听到刀声一响,手刚握上剑柄,这时候他听到刀声再响,于是他看到了血,他的血,如春花、如秋枫、如残阳,跌落红尘。
他忽然觉得全身轻松,一生的名利,一生的对错,一生的爱恨,一生的恩仇,随血迹一起飞散。
他看到年少的自己,意气风发,一个人、一柄剑、一匹马,独闯江湖,挑武当,战少林,过峨眉,他看到无数生命在他的剑下如流星划过天际,他如春花,人如残阳,他是武林第一人,所到之处,掌声四起,他不论对错,快意恩仇。他重名轻利,为保住自己的第一地位,杀人无算,少年、中年、老年,但凡敢在他面前拔剑的,一律死在了他的剑下。
他看到中年的自己,精气内敛,红光满面,武林第一的金字招牌挂在正堂,每年都有无数的人来膜拜,他被尊为练武之人的偶像和目标,万千荣誉集于一身,在人前他即使再累,也挂着很轻松的微笑,只有到了无人的深夜,面对镜中的自己,他疲惫不堪的脱下那身长袍,解下腰间配剑,然后小心翼翼的在镜子前找寻隐匿的黑发中的白发,一根根拔去,这就是他,人前人后不同的他。
而今,他再也不用隐藏,他终于听到了刀声,他将被替代,被握握刀之人替代,他不知道该替此人高兴还是悲哀。
这个人,将重复他的一生,为名所累,为利所诱,在名利面前,他没有自己,没有对错。爱和恨,恩和仇都被深深的隐藏,直到他死去才会明白,这一些远不值得。
他看到自己深爱的姑娘,长发飘飘,白衣素袂,他却不能去爱,因为他是第一,他的夫人必须是大家闺秀,家财万贯。
他看到自己的父母,在农田中辛勤劳作,他不感承认他们是他的父母,因为他是第一,他必须系出名门,有个荣耀的师傅。
他忏悔,在他临失去意识之前,想告诉那个姑娘,其实他爱的是他。
他忏悔,他想告诉年迈的父母,他多想在膝前尽孝。
他忽然想感谢刀声,是刀声结束了这一切,结束了他的荣耀和痛苦,他不用在挣扎。
刀声三响,刀已归鞘。
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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