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有不同的爱好,每个人有不同的习惯。
我在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爱好和习惯。春天,喜欢独自去野外,带着短镐和相机。短镐用来挖掘树桩或者当作攀山的辅助工具,相机用来记录我的足迹。不过拍摄下来的那些照片里都没有我的影子,只有伤痕累累的岩石和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都是用相机机枪扫射一般拍摄下来的,没有经过任何经过构思的痕迹。
我还记得那年与你在山坡上相遇,你看着我,像看着一个落魄的土匪。那一年春天我没带短镐,山被政府保护起来之后,不许游人带走一枝一叶,一草一木。
你看着我的时候,我也眯起眼睛看着你,在你身上寻找着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时候,如果你不对我笑,我会无声地走开。你的笑容,有一些慌乱,有一些恬静,很像年少轻狂时看过的一部老电影,情节已面目全非,只有那让人心静的微笑还铭刻在心中。
看了你好久,确定你是单飞后,我走近你,挡住你向前的路:“美女,你叫什么名字?”
很显然,你没有想到这个年代还有在马路上追女人的老土。你对我说:“闪开。”
“好吧,我不勉强你,但咱们政府的政策你也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看看你并没有气恼,我继续胡扯,“在你坦白之前,我先叫你‘闪开’好了。”
你掩着嘴笑,好像从没有见过逗人开心的小丑。
至今我好记得那一天,你穿着一条不对称的长裙,黑色的,有暗纹的装饰。不过整整一天里,我都没有叫你“闪开”,我怕你会误会我的意思,而一走了之。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我叫你狐狸精,为了报复或者是为了相互衬托,你叫我牛魔王。狐狸精和牛魔王的相互倾轧,仿佛是创世纪之前的传奇。
在那一天,因为有你,我打开了许多关于那座山的记忆链接。模糊地记得二十几年前,有个叔叔带着我做掩护,与一个漂亮的阿姨约会。他们在山前就把我丢下,然后淹没在绿色的丛林里。我独自站在一棵比我粗好多的水杉前,看着树干上,好多人用爱刻下的誓言。再仔细看去,几乎每株树都伤痕累累,包括那些看似还未成年的小树。那个时候我胆小如鼠,加上叔叔告诉我山上有狼,我不敢到那个对我而言的禁区里去,喊破了嗓子也没有把他们喊出来,只得郁郁而回。后来那个叔叔遇见我,塞了好多糖果给我,我赌气不要他的糖果,他尴尬地站着,手足无措。那之后我知道,爱着的人很心虚。
牵着你的手,走那一条上山的路。你走在我的左侧,春天的风吹过,我闻到你的发香,有一种柠檬草的味道。你说了许多话,我都忘记了,心有旁骛。只在心里默默地念着,那条路没有尽头。
那天之后,我恋上你的手,恋上那种冰凉的抚摸和苍白无力的拥抱。你可以用你的十指送我上天堂,同样,也可以送我下地狱。
提起那座山,总有人说是佛门圣地,想不通在那个倡导色即是空的地方,许多不合时宜的感情在滋长。
那个春天,注定要与爱有染,注定会有一只兔子,疯狂地撞向爱情那棵树。
多年之后,我翻箱倒柜地寻找一张叫做《一意孤行》的CD,忽然看到那天我拍摄下来的那些照片,那一瞬间,我仿佛找到了一个失踪多年的老友,一种亲切的感觉自心底油然而生。看着我们一起走过的那条路,忽然有些莫名的伤感,试着拔打你的电话,在电话接通之前的那几秒钟里,忽然心撞如鹿,希望你还没有更改号码,希望接电话的那个人就是你。
在电话那端传来你的声音时,我无语,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最后我对你说,我是牛魔王,你还记得吗?
你夸张地尖叫,你说,老天,你居然还活着。
我说,是啊,我还活着,我去看你,好吗?
那个时候是正午,当我坐上北去的客车时,还有一种眩晕的感觉,一切仿佛在梦中。
有你的那个城市,很柔软。连那灰色的天空,看起来也是那么抒情。
在音乐茶座,我们静静地坐着。我还记得那一天,背景音乐是王菲的《红豆》:还没好好地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还没跟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天长和地久。
我们都假装忘记了我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不快,就如同我们已经习惯了只去欣赏剪弃的风景。我们淡淡地说着往事,经过时光磨洗的往事,已经没有了赌气与固执。不由得惆怅地想,如果当初我们能如此平和地相处,也许我们之间的故事都将改写。
我说,我们再开始一段恋情好不好?就如同我捡到你的那个春天。
你问,再开始一段恋情是什么意思?
我说,如果你累了,我们就一起喊一二三,然后我们一起往回走,退回到开始的地方。
你说你怕我们又回到行同陌路的尴尬。
我不放弃,执意地说,如果不试一试,怎肯甘心?
你说我总是这样,像个顽皮的孩子,无心地把你点燃,然后躲在一边看你燃烧成灰烬。
离别之后,思念如野草疯长。
在这一刻,我多么希望能有你陪伴着我,即便什么也不说,即便什么也不做,只要你让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或者你还想着我。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