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立春〗
那天的阳光很好,她拢着大红围巾站在河的堤岸,摆出一个相当2的手势,我漫不经心地按动快门。然后才发觉,她在镜头里扬着的脸是如此明媚。
我把相机还给她的时候,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谢谢你呀。”我说:“不客气。”点点头,然后走开。如果没有意外,我和她就是一擦肩的缘分。
两个小时以后,我在一家很小很小的春饼店吃饭,又碰见她。
〖雨水〗
这场雨应了节气,傍晚时如约而至。我听着窗台上滴滴答答的声音,忽然翻拣出很多沉睡已久的东西。江湖夜雨,可曾挑尽十年灯花?
打开音响,放一张很老的碟片进去,然后枕着双臂躺在地板上。那好象是一个女孩子留下的,可我实在想不起来她是谁。她走的时候什么都带走了,惟独忘了这个。
我的记忆有大段的空白,仿佛一下子跳跃过去的,如果不看新闻联播,我绝对不会相信现在是2013年。不是刚举办完北京奥运会吗?
崔健很神经地吼:快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
〖惊蛰〗
历书上说,黄经345°,桃始华,仓庚鸣,鹰化为鸠。我实在是不懂。不过外面真的在打雷,虫子是否在泥土中苏醒?我不知道。
不过,我内心的确蠢蠢欲动。我的手机里存着个号码,一个很奇怪的名字,笨笨。我想了很长很长时间,终于想起,我和她一起吃过春饼。
笨笨的电话铃声让我愣了很久,直接撞击着心脏的旋律。怎么会这样呢?冥冥中若不是有天意,就是闹鬼了。“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崔健没心没肺在电话里嚎着。
我关了电话,哆嗦着爬进被窝。
〖春分〗
我摆弄着那个讨厌的鸡蛋,周围很多人起哄,跺着脚吹口哨。我满头大汗,恨不得把鸡蛋轻轻一磕,然后耍赖地宣布成功。
可是笨笨说不算,她那帮很2的朋友更是说不允许。我估计她们都不知道,伟大的哥伦布就干过这事,我甚至怀疑,她们知不知道哥伦布是谁。
我一杯一杯喝着罚酒,谁说的今天要竖鸡蛋的?笨笨凑在我耳边轻声说:把你和她的故事说给我听……我和谁的?我和谁也没有故事。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还没等爱明白,一切就焊死在时间的断点上。
〖清明〗
我对着镜子刮脸,一不留神,细锐的刀片就会划出伤口。那种样子,真的很不好看;那种疼痛,有时竟是潮汐般涌来。
是谁在耳边说我很笨?我恍惚忆起了一些。某年的这个日子,我和某个人一起去祭奠某位我没见过的老人。她磕头的时候说:妈,我带他来见你了。
我呻吟着抱头蹲下,痛到只有呕吐才能缓解。究竟发生过什么,让我变得白痴一样?好象听人说过,每年的这个日子,路上行人都是欲断魂……
如果可以祭奠,我要去哪座坟前下跪?
〖谷雨〗
一候牡丹,二候酴醾,三候楝花。我和笨笨的关系相当奇怪,两个多月里见面的次数寥寥,似乎彼此都是可有可无。
我不怎么会摆弄手机,所以删了几次也没删明白,笨笨还是会时不时蹦出来,呲牙咧嘴地对我问好。
我不知道怎样对待她,所以常常是她说我听,甚至有一次我举着电话就睡着了。她总是问我爱她吗,我就很无耻地说爱。她追问有多爱,我就说千秋万代。然后她说:滚。
她的条件真的很好,人长得也不赖,可我就是打不起精神。我心中有个角落一直是潮湿的,适合一种叫做悲凉的情绪生长,我自己也打不开。
我很想旅行一次,去他的工作和生活。
〖立夏〗
我在候机室,大玻璃窗外一架架飞机轰鸣着升起,白云千里万里。***在电话里幽幽地说:“我可以不在乎吗?你心里一直有个不可替代的人……”
我呆了好长时间,我都不知道,你就知道了?不过冥冥中似乎一直有着召唤,否则我为什么要去遥远的江孜?如果那里有答案,我不确定是否还回来。
临换登机牌的时候,我犹豫着把电话拨回去,等她接了又迅速挂掉。其实我也怀疑自己有病,难不成我只是想听崔健在电话唱——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
稍顷,**发来一条短信:你这个混蛋!
〖小满〗
我背着包走过去的时候,他冲着我喊:“阿拉孤独,欢迎你。”我很怀疑地左右张望,他穿着藏袍,坐在一棵大树下面,热情地冲我举杯。
他在喊我兄弟?不知为何,心底有个声音自动翻译着。我指了指远处的山,示意我要去那里。他很开心地笑,大声说:“唵、嘛、呢、叭、咪、吽。”
我不认识这个人,但他好象认识我。那山并不高大雄伟,却是给我强烈震撼。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去一次,仿佛宿命的约定。
宗山,藏语里是要塞的意思。
〖芒种〗
那年,那月,那人。我在山顶,依然无法回想起来。谁是我的曾经?我是谁的曾经?只是心脏如刀割一般,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我每天都会爬这座山,看蓝天白云,用一种很奇怪的姿势打坐。**在电话里说:“也许你的前世是个和尚,花和尚。”我认真地纠正:“这里叫喇嘛,你很没有文化。”
无论和尚还是喇嘛,不过是一种有信仰的修行的人。可是我没有,赖皮赖脸地活着。好象是仓央嘉措说的: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轮回,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我为什么想起这个?
〖夏至〗
树上的蝉在婉转歌唱,怕是舍不得这悠长的白昼。我让自己蜷缩在被子里,蒙着头不想见到一丝光亮。我喜欢夜晚,不喜欢白昼,何况是最长的难挨的白昼。
前厅有人喧哗着张罗喝酒,都是孤独寂寞的旅者。我住进建藏饭店,完全是受一本英文导游书的影响,那本书里很夸张地介绍说:建藏饭店是江孜最好的家庭旅店。
住下很长时间以后,我才知道旅店老板的名字就叫建藏。他是个很有趣的人,藏人的质朴和汉人的狡猾,集于一身。他这里的住客,最久的居然已超过一年时间。
我买了些吃食,和那些似曾相识的人一起喝酒。
〖小暑〗
别人都喊她“嫫啦”,藏语里是老奶奶的意思。我认识她的时候,她穿着艳丽的民族服装,独自坐在那儿喝青稞酒,每条皱纹都含着深刻的人生。
我走过的时候,想着看她一眼,可是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好象自己没有资格。她喊住我,第一句的称呼我没听清,但恍惚知道她在喊我。
我说:“嫫啦,您喊我吗?”她说:“坐下喝一杯再走,亲爱的汉人小朋友,前面的路还远。”她知道我去哪里吗?我自己都不知道。
她慈祥地说:“你走得累了,孩子。”
〖大暑〗
大片黄灿灿的油菜花开在田野,嫫啦的家在卡麦乡,我莫名其妙住了下来。
达娃是汉学院的学生,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她和我一样喊她嫫啦。可是我不确定,她们是否有血缘关系。嫫啦看她的眼神,让我悸动。
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能发生,或者佛家说的缘。我在路上行走,嫫啦喊我喝一杯,然后介绍一个身兼汉藏两家之长的美女给我当导游,为什么?
达娃说:你肯定是来过的。我摇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我3岁尿炕的事儿都记得,没可能忘了我来过。达娃说:你看着我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漂亮,里面居然可以看到一丝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