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华和翠梅,向来聚少离多。
两人常常打个照面又各忙各的事儿。
翠梅出门前,常会留张随手贴,粘在冰箱门上。
纸条上往往写着“饭菜在厨房,水果放餐桌,一定要削皮。。。”等零碎叮咛。
今天,小俩口儿好不容易聚在家里。
不知不觉日头升上半空。
阳光穿过落地窗,宽倘的客厅生出一片光辉。
然而这团亮丽犹如蒙了层薄如蝉翼的焦灼,燥动不已。
女人恼怒的声音,在屋内时不时惊雷般炸响。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
“老实交代,昨天晚上,你野到哪儿过的夜?!”
翠梅站在客厅中央, 一手叉了腰,一手指着林华,气不打一处来。
“……”
林华疲惫不堪,双肘搁膝上,低头看着地板。
沉默无语。
宽松的黑色夹克不是很合体,套在林化精悍的身上,愈发使他显得瘦小。
林华一手垂着,指间烟灰蓄了老长。
半个身子放在沙发沿上,像遭霜的茄子。
“你说不说?你自己数数,不回家过夜多少次了,哪一次是先给我说了的?啊”
翠梅的声音又高了几度。
“……”
林华置若罔闻,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说是不是?啊?你不说…你不说…”
翠梅剜了林华一眼,竟然觉得此刻的林华,愈发瘦削矮小。
翠梅忽然感觉心口堵得慌,身体不像先前那样紧绷有力。
林华似乎察觉到一丝异样,抬起头来看着翠梅。
林华长长吐出一口烟。
烟雾袅袅散乱,就像他此刻的思绪,轻飘飘的。
“翠,昨晚我在医院守着病人,监护室不能打电话。”
嘶哑的声音里透着几许无力、几丝无奈。
看着林华睡眠不足的脸,翠梅猛然发现林华眼角的皱纹又深又多。
像黄土高原上的沟壑。
翠梅的心倏忽像被针扎了一下。
“你勿晓得让人打个电话来说一声呀?打你电话打不通,等你到深更半夜你还不回来。”
声音渐渐柔和下来,低到最后细如游丝般,仿佛只有自己能听见。
“翠,你明白咱这行的规矩啊。”
翠梅扬起修长白皙的手,在混合着烟草味儿的空气中,
仿佛想抓点什么东西,又不清楚自己到底要抓些什么,无力地垂下。
皓腕上那一截血玉镯,在空中顺势划出一道红艳的弧线。
林华布满血丝的眼睛,被一道极细极硬的红色的光芒刺痛,不禁眯了眯眼。
林华混沌的脑里,轰隆一声巨响。
一股热流,从头笔直透到脚心。
他忽地从沙发上弹起,轻巧迅捷地跃过茶几,落到翠梅身前。
一把抱住翠梅,往脸上使劲儿吧唧一下。
“翠,我走了,晚上等我回来,烛光晚餐。”
不等翠梅开口,林华大步流星,风卷地般旋出门外。
“哎,你饭还没吃呐~~~”
林华早已连人影儿都不见了。
以前林华也常常这样三天两头不落屋,翠梅从来不闻不问,更别说生气发火。
翠梅慢慢坐下,指尖从脸上缓缓滑过,心说今儿个我这是怎么啦?
翠梅以45度角仰望窗外,发了一会儿呆。
随后起身,嘴里哼着轻快的小曲儿,手上麻利地把一片狼迹,收拾得光洁明亮。